第10章（丹恒視角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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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丹恒視角回顧）
自出生起便在幽囚獄深處服刑，第一次走出監牢便被逐出故土，只能背負著追殺在星海間漂泊——是什麽感覺？
丹恒對此已經有些麻木了。
遠離故鄉的體驗，除了自由之外，難免迷茫與仿徨。
一開始，他也曾試過與友好的同事交游，一同閑聊，分享各自的趣事。
但過往的夢魘猝不及防地躡蹤而至，前一日還笑語盈盈的同事，第二日便被黑金的長劍貫穿撕碎，在他眼前化為看不出原型的一攤血肉。
始作俑者被擊雲貫穿，卻還笑著，邊咳出血沫邊說，他的覆仇無止無休。
那一天他明白，自己的自由只是假象，自己想要逃離的過往，從未離去。
於是便一艘船接一艘船地換——改換道路，遮掩行蹤，不要讓龍師追上，不要讓名為刃的男人追上。
而同事也就停留於同事——不過多聯系，不結交友人，如此或可讓被自己連累的人稍少一些。
丹恒是如此想的。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活得像個漂泊於宇宙港之間的幽靈——無人熟識，沒有牽掛。屬於他的結局，或許是未來某一天終於結束這徒勞的掙紮，被過去徹底吞噬。
羈旅仿佛沒有盡頭。
直到與平時別無區別的一天，他再度得到了那人的消息。
他像過去無數次一樣決定只身離開眼下落腳的艦船，去往下一個未知的角落，卻在本應無人的實驗室中看見突兀的身影。
那是個身穿不合身實驗服的姑娘，渾身濕淋淋的很是狼狽，眼睛卻很亮，躲在一座操作臺後定定地看自己所在的方向。
她認識我。
丹恒一瞬間做出了這個判斷。
不過，公司的艦船中認識這張面孔的人不少。丹恒早已習慣其他人的註目，當下不想逗留，便裝作沒有看見。
然後，再次出乎他意料地，她主動鉆出了小小的庇護所，要求與自己一同離開。
他不想答應。這姑娘來歷可疑，他趕著離開，並不想惹上多餘的麻煩。
這種時候，以擊雲表達自己的態度往往是最簡單有效的，丹恒也這麽做了。
然後，他收到了一通極其浮誇又破綻百出的表忠心。
少女舉著雙手，明明被抵在眼前的擊雲嚇得整個人都僵硬了，一看就是沒經歷過事情的模樣——卻依舊沒有半分敵意與忿恨，清澈的眼底滿滿的是緊張，無奈，誠摯……此外則是純粹的讚嘆與驚艷。
丹恒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除卻同事間普通的交流，他最熟悉的是暗含恨意的眼神。在此之外，驚艷的目光他也見過不少，畢竟這身皮囊確實不錯，但他所熟悉的驚艷，是渾濁而蠢動的——糅雜了太多不可言說的私欲，攪混發酵以後再投向他，就像饑腸轆轆的老鬣狗看向肥美的羔羊。
想要毀壞，想要侵略，想要把鮮活的生命攥緊揉碎，囚在陰暗的牢獄裏，驚艷中暗藏著深深的惡意。
他最開始讀不懂這樣的目光——持明轉世新生後便如同懵懂幼兒，而他更是從出身便被枷鎖禁錮，沐浴在種種異樣的目光中，只本能地感到不適。
直到某次他被刑罰折磨得半昏迷，隱約感到所在牢門被人打開，有人向自己接近。
他實在太過虛弱，又被封禁了力量，不祥的預感高懸心頭，卻只能強撐著發出低啞的質問。
幸而典獄長聞聲趕來，狠狠處罰了那名私開牢門的獄卒將之逐走，將一切湮滅於發生之前。
此事上報後他的牢門外又增加了數輪看守，而他則記住了那名獄卒看自己的目光，後來零零碎碎又見到過一些，他便能識別——這是驚艷中混雜侵占私欲的目光。
而一些同事投向他的目光又有不同，是驚艷中夾雜考量與計算的目光。驚艷他的外表，考量他的前程，計算自己的得失。
這兩種丹恒都很熟悉。也熟知如何應對——擊雲從不離身，這也是它作用的一部分。
但這陌生少女晶亮的眼睛中，他可見的卻只是純粹的喜愛與愉悅，或許還有一些別的，不過於他而言過於陌生——在很久之後他才明白，這或許叫做珍惜。
但當時，他只覺得陌生，還有些好奇。
出於這樣的心態，他允許了這來歷不明的少女的跟隨。
然後他很快發現，她生嫩得真不像是公司的人。
至少，接受過應急訓練也大多有著豐富避難經歷的公司員工不會因為東張西望差點被虛卒襲擊，也不會傻乎乎在爆炸前試圖擋在防衛部成員面前——她怎麽想的？
這個疑惑在發現她和星核獵手一同出現時進一步放大。
星核獵手——此處主要指其中名為刃的男人，與丹恒是兵刃相見的敵對關系。因此，他對這整個組織都多有防備。
當卡芙卡、銀狼與那個少女一同傳送至他的面前，他一瞬間以為這是星核獵手的某名成員與他玩的無趣游戲。
幹凈的少女？若是星核獵手的新成員，善於偽裝到能夠騙過自己，丹恒也不算意外。
然後他就看著少女在卡芙卡面前毫不猶豫地奔向自己。
……其實這有可能是星核獵手的陰謀。
理智上，丹恒這麽告訴自己。
“命運的奴隸”的手段，總會出現在防不勝防的時候。
但是感情上，這種被堅定選擇的感覺，他其實想要相信。
流離的前半生受到太多惡意，對比之下，他沒有第一時間說出驅趕的話。
“……那就走吧。”最後，他這麽說道。
*
丹恒本打算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就把這少女安頓好。無論如何，自己的旅途不適合將其他人卷入其中。她既然說要逃離公司的艦船，那麽自己帶她一程，僅止於此就好。
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超出掌控。
躍遷覆眼故障，聯絡艙段被包圍，陌生的公司上層恰好拜訪這艘艦船，封鎖住他們的去路。
但比起這些，更令他無所適從的是——
“防衛部P7丹恒，你做得很好。”平時不茍言笑的上司誇獎道，“你抓獲的是公司的珍貴財產，宇宙間可能僅此一份，之後總部都可能會直接對你進行褒獎！”
“……那名女性是僅此一份的珍貴財產？”他遲疑了一會，還是確認地問道。
“是的，人造實驗體4F-3071。”剛解決一樁問題的上司不吝嗇於透露些許信息，“她的構成材料很特殊，在技術部那邊成型以後，一直沒能成功喚醒。沒想到會在這時候自行醒來！要是讓她逃走可就是真的麻煩了，你是立了大功。”
丹恒垂眸。
他想過很多那名少女認識自己的理由，唯獨沒想到這種——他知道一些人造生命在完成之前，會有灌輸常識性數據的步驟，所以自己是因為公司員工的身份，被當做常識的一部分灌入了她腦海中？
可是又如何解釋她對自己的信任呢？……雛鳥效應？
他想起這個有些陌生的詞匯，然後在心中一哂。
那麽一切可能只是個美好的誤會。
但鬼使神差地，他還是繼續追問道，“那麽這個……實驗體，之後會如何處置？”
“既然喚醒了，就是扔進實驗部咯。”上司隨口道，“如果適應得好，應該會被編入實驗部員工行列吧？這麽珍貴的個體，不可能像其他實驗體一樣隨便消耗掉的。”
丹恒又是一陣漫長的沈默。
他稍微了解一些公司實驗體的情況——在別的艦船上，他做過相應的職位。喚醒後的實驗體會有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小到像是牢籠。除配合實驗以外，他們一般不被允許走出房門，那片區域外會有警衛日夜值守。
大概會是牢獄一樣的體驗。
而恰巧，丹恒挺熟悉這種體驗。
他想到幽囚獄裏浸在黑暗中的日日夜夜，又想到那位不知名強者靠近時，女孩艱難卻毫不猶豫地開口：
[沒想到……就為了把我拖住逮回去，親自邀功？]
一句話，讓他免於被作為公司叛徒清算的可能。
丹恒最終開口道：“長官，這名實驗體此前就曾逃逸，我認為直接將她送入實驗部看管並不保險，應當進行更密切的監管。”
“我曾有過與之近距離接觸的經歷，能夠勝任這份工作。我申請成為她的24小時監視人。”
黑發青年身姿挺拔，平靜地直視上司。
對世界最初的認知就是孤身一人被扔在被敵意環伺的地方——這是什麽感受，他再清楚不過。
公司如此看重這女孩，就算逃離，她餘生也將活在公司的陰影之下。而遍布銀河無處不在的公司，比龍師和刃更難應付。
留在公司註定是這女孩未來的道路。
但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丹恒想，在他從下一座空港下船之前，他可以讓女孩最開始的一小段日子，盡量感受到一些世界的善意，盡量好過一些。
就當是……報答她這短短的一小段同行旅途中，她慷慨贈與自己的不含算計的堅定選擇與維護吧。
他對此不明緣由，但十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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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生起便在幽囚獄深處服刑，第一次走出監牢便被逐出故土，只能背負著追殺在星海間漂泊——是什麽感覺？
丹恒對此已經有些麻木了。
遠離故鄉的體驗，除了自由之外，難免迷茫與仿徨。
一開始，他也曾試過與友好的同事交游，一同閑聊，分享各自的趣事。
但過往的夢魘猝不及防地躡蹤而至，前一日還笑語盈盈的同事，第二日便被黑金的長劍貫穿撕碎，在他眼前化為看不出原型的一攤血肉。
始作俑者被擊雲貫穿，卻還笑著，邊咳出血沫邊說，他的覆仇無止無休。
那一天他明白，自己的自由只是假象，自己想要逃離的過往，從未離去。
於是便一艘船接一艘船地換——改換道路，遮掩行蹤，不要讓龍師追上，不要讓名為刃的男人追上。
而同事也就停留於同事——不過多聯系，不結交友人，如此或可讓被自己連累的人稍少一些。
丹恒是如此想的。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活得像個漂泊於宇宙港之間的幽靈——無人熟識，沒有牽掛。屬於他的結局，或許是未來某一天終於結束這徒勞的掙紮，被過去徹底吞噬。
羈旅仿佛沒有盡頭。
直到與平時別無區別的一天，他再度得到了那人的消息。
他像過去無數次一樣決定只身離開眼下落腳的艦船，去往下一個未知的角落，卻在本應無人的實驗室中看見突兀的身影。
那是個身穿不合身實驗服的姑娘，渾身濕淋淋的很是狼狽，眼睛卻很亮，躲在一座操作臺後定定地看自己所在的方向。
她認識我。
丹恒一瞬間做出了這個判斷。
不過，公司的艦船中認識這張面孔的人不少。丹恒早已習慣其他人的註目，當下不想逗留，便裝作沒有看見。
然後，再次出乎他意料地，她主動鉆出了小小的庇護所，要求與自己一同離開。
他不想答應。這姑娘來歷可疑，他趕著離開，並不想惹上多餘的麻煩。
這種時候，以擊雲表達自己的態度往往是最簡單有效的，丹恒也這麽做了。
然後，他收到了一通極其浮誇又破綻百出的表忠心。
少女舉著雙手，明明被抵在眼前的擊雲嚇得整個人都僵硬了，一看就是沒經歷過事情的模樣——卻依舊沒有半分敵意與忿恨，清澈的眼底滿滿的是緊張，無奈，誠摯……此外則是純粹的讚嘆與驚艷。
丹恒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除卻同事間普通的交流，他最熟悉的是暗含恨意的眼神。在此之外，驚艷的目光他也見過不少，畢竟這身皮囊確實不錯，但他所熟悉的驚艷，是渾濁而蠢動的——糅雜了太多不可言說的私欲，攪混發酵以後再投向他，就像饑腸轆轆的老鬣狗看向肥美的羔羊。
想要毀壞，想要侵略，想要把鮮活的生命攥緊揉碎，囚在陰暗的牢獄裏，驚艷中暗藏著深深的惡意。
他最開始讀不懂這樣的目光——持明轉世新生後便如同懵懂幼兒，而他更是從出身便被枷鎖禁錮，沐浴在種種異樣的目光中，只本能地感到不適。
直到某次他被刑罰折磨得半昏迷，隱約感到所在牢門被人打開，有人向自己接近。
他實在太過虛弱，又被封禁了力量，不祥的預感高懸心頭，卻只能強撐著發出低啞的質問。
幸而典獄長聞聲趕來，狠狠處罰了那名私開牢門的獄卒將之逐走，將一切湮滅於發生之前。
此事上報後他的牢門外又增加了數輪看守，而他則記住了那名獄卒看自己的目光，後來零零碎碎又見到過一些，他便能識別——這是驚艷中混雜侵占私欲的目光。
而一些同事投向他的目光又有不同，是驚艷中夾雜考量與計算的目光。驚艷他的外表，考量他的前程，計算自己的得失。
這兩種丹恒都很熟悉。也熟知如何應對——擊雲從不離身，這也是它作用的一部分。
但這陌生少女晶亮的眼睛中，他可見的卻只是純粹的喜愛與愉悅，或許還有一些別的，不過於他而言過於陌生——在很久之後他才明白，這或許叫做珍惜。
但當時，他只覺得陌生，還有些好奇。
出於這樣的心態，他允許了這來歷不明的少女的跟隨。
然後他很快發現，她生嫩得真不像是公司的人。
至少，接受過應急訓練也大多有著豐富避難經歷的公司員工不會因為東張西望差點被虛卒襲擊，也不會傻乎乎在爆炸前試圖擋在防衛部成員面前——她怎麽想的？
這個疑惑在發現她和星核獵手一同出現時進一步放大。
星核獵手——此處主要指其中名為刃的男人，與丹恒是兵刃相見的敵對關系。因此，他對這整個組織都多有防備。
當卡芙卡、銀狼與那個少女一同傳送至他的面前，他一瞬間以為這是星核獵手的某名成員與他玩的無趣游戲。
幹凈的少女？若是星核獵手的新成員，善於偽裝到能夠騙過自己，丹恒也不算意外。
然後他就看著少女在卡芙卡面前毫不猶豫地奔向自己。
……其實這有可能是星核獵手的陰謀。
理智上，丹恒這麽告訴自己。
“命運的奴隸”的手段，總會出現在防不勝防的時候。
但是感情上，這種被堅定選擇的感覺，他其實想要相信。
流離的前半生受到太多惡意，對比之下，他沒有第一時間說出驅趕的話。
“……那就走吧。”最後，他這麽說道。
*
丹恒本打算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就把這少女安頓好。無論如何，自己的旅途不適合將其他人卷入其中。她既然說要逃離公司的艦船，那麽自己帶她一程，僅止於此就好。
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超出掌控。
躍遷覆眼故障，聯絡艙段被包圍，陌生的公司上層恰好拜訪這艘艦船，封鎖住他們的去路。
但比起這些，更令他無所適從的是——
“防衛部P7丹恒，你做得很好。”平時不茍言笑的上司誇獎道，“你抓獲的是公司的珍貴財產，宇宙間可能僅此一份，之後總部都可能會直接對你進行褒獎！”
“……那名女性是僅此一份的珍貴財產？”他遲疑了一會，還是確認地問道。
“是的，人造實驗體4F-3071。”剛解決一樁問題的上司不吝嗇於透露些許信息，“她的構成材料很特殊，在技術部那邊成型以後，一直沒能成功喚醒。沒想到會在這時候自行醒來！要是讓她逃走可就是真的麻煩了，你是立了大功。”
丹恒垂眸。
他想過很多那名少女認識自己的理由，唯獨沒想到這種——他知道一些人造生命在完成之前，會有灌輸常識性數據的步驟，所以自己是因為公司員工的身份，被當做常識的一部分灌入了她腦海中？
可是又如何解釋她對自己的信任呢？……雛鳥效應？
他想起這個有些陌生的詞匯，然後在心中一哂。
那麽一切可能只是個美好的誤會。
但鬼使神差地，他還是繼續追問道，“那麽這個……實驗體，之後會如何處置？”
“既然喚醒了，就是扔進實驗部咯。”上司隨口道，“如果適應得好，應該會被編入實驗部員工行列吧？這麽珍貴的個體，不可能像其他實驗體一樣隨便消耗掉的。”
丹恒又是一陣漫長的沈默。
他稍微了解一些公司實驗體的情況——在別的艦船上，他做過相應的職位。喚醒後的實驗體會有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小到像是牢籠。除配合實驗以外，他們一般不被允許走出房門，那片區域外會有警衛日夜值守。
大概會是牢獄一樣的體驗。
而恰巧，丹恒挺熟悉這種體驗。
他想到幽囚獄裏浸在黑暗中的日日夜夜，又想到那位不知名強者靠近時，女孩艱難卻毫不猶豫地開口：
[沒想到……就為了把我拖住逮回去，親自邀功？]
一句話，讓他免於被作為公司叛徒清算的可能。
丹恒最終開口道：“長官，這名實驗體此前就曾逃逸，我認為直接將她送入實驗部看管並不保險，應當進行更密切的監管。”
“我曾有過與之近距離接觸的經歷，能夠勝任這份工作。我申請成為她的24小時監視人。”
黑發青年身姿挺拔，平靜地直視上司。
對世界最初的認知就是孤身一人被扔在被敵意環伺的地方——這是什麽感受，他再清楚不過。
公司如此看重這女孩，就算逃離，她餘生也將活在公司的陰影之下。而遍布銀河無處不在的公司，比龍師和刃更難應付。
留在公司註定是這女孩未來的道路。
但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丹恒想，在他從下一座空港下船之前，他可以讓女孩最開始的一小段日子，盡量感受到一些世界的善意，盡量好過一些。
就當是……報答她這短短的一小段同行旅途中，她慷慨贈與自己的不含算計的堅定選擇與維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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